才剛端著三號餐坐下來,就發現對面桌位坐了個鬍子大叔老外。而且正對著我眨眼睛。是傳教的嗎?以前我有位摩門教的同學,說他們教規連可樂都不能喝。那個老外身前桌面就有一只可樂紙杯。

所以,搞不好這傢伙,是個四處勾搭一夜情的同性戀老色鬼?

「嗨!我叫保羅,這個位置有人坐嗎?」賊眼溜溜的大叔一屁股坐下,沒等我回答。他還連啃了一半的漢堡、薯條、可樂杯、塑膠餐盤一干器物全移了過來。

「一個人嗎?」保羅問。
雪特!被我猜中了。我亂答敷衍,手指悄悄去按壓桌上的塑膠盤,我在試它的硬度,待會兒這色胚要是敢把毛茸茸的手,從桌下伸過來摸我大腿,我就拿這餐盤K他的禿前額。

「我有好康的耶,你要不要試試?」保羅又眨了眨眼:「而且很純,天然A尚好。」

真是法客,我竟然衰到,在速食店吃頓晚餐,都會遇上毒蟲。

保羅左右張望,故作神秘地從桌下拿上來一個紙袋,稍微拉低口緣讓我朝內看。袋裡是瓶紅酒,約略瞥見紙標上有1961年份的字樣。我是那種,還停留在『用瑞士刀拔紅酒瓶塞』的門外漢,所以保羅唸出的酒名有聽沒懂。

「這可是頂級典藏多年的寶貝佳釀,只有留到特別的日子,才開來喝的。」
「你要請我喝?」
「當然嘍。把你的可樂拿去倒掉,你不會想再喝它了。」

保羅接過已經清空的可樂杯,斟上藏身紙袋裡的酒。我開始覺得這傢伙的長相有點可愛。



Screenshots from "Sideways" DVD.


「來!祝你生日快樂!」
「幹!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?」我驚訝得杯子差點掉下地。

「對對對!就是這樣,大聲罵出來。」保羅科科科地猛笑,還叮囑我:「小心別弄翻了酒,很珍貴的,喝吧!」

啊!讚美天恩我主,聖母瑪利亞,摩訶婆羅多濕婆神,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,以及莊嚴慈悲的媽祖。這口色澤瑰麗的液體,是我今生嚐過最美麗的味道。

「你在鎮上的美語班教英文?」
「對呀,我在美國就是英文老師,還寫書。兩樣都被我搞到一蹋糊塗,離婚後破產溜來台灣,還是只會教英文。今天剛被老闆開除,說我搞師生戀,叫我馬上捲舖蓋走路。」 保羅踢踢腳邊的紙箱說:「這堆就是我的全副家當了。」

我心裏想,這可悲的老傢伙,標準的廢材失敗者。趕快接著話安慰他:「來舉杯吧!祝天下所有激掰老闆都去死。」

「好!祝天下所有激掰畜牲陰陽失調的主管老闆都去死,拉肚子拉到死。」

兩人都科科科地笑,前俯後仰趴在桌上笑不停,葡萄酒香散發出燦爛金陽的溫度。保羅在我的紙杯裡又倒了些酒。我已經逐漸冒汗,暈頭轉向,講話大舌頭了。

保羅說:「來!祝天下所有最終都跑掉的女人統統去死,而且是嫁給花心大蘿蔔,天天被家暴,然後在貧困中苦守寒窯十八年,悔不當初之後再死。」

我舉著紙杯的手有點發抖,懸在半空中。

保羅科科科地笑:「靠北喔,我只是想喝酒找話而已,你以為人生真的這麼心想事成喔,那我們怎麼會在這裡喝酒,反正最壞也不過現在這個樣,你還有甚麼不敢面對的?

我的酒膽也來了,粗起嗓子大聲地說:「幹!祝天下所有欺下瞞上,邀功唬爛,趨炎附勢的卑劣鼠蠟都去挫賽兼灌腸,然後拉練又夾到小雞雞。」

「沒錯沒錯,Fuck the world, Fuck everything. 」
「激掰激掰趕羚羊。」
「還有林老木知碑暗陰陽。」
「對啦,我忘了,真抱歉。」

迷濛醉眼,瞥見速食店工讀生正走過來。我暗暗跟保羅使了個眼色。保羅立刻換上正經八百的表情,像嗑了藥的唐老鴨讀稿,連珠砲地耍寶:「關於台灣毫無競爭力,在愛與和平中成長的溫室新生代,未來除了平均每人須納稅負擔四名老人之外,根本無力與虎視眈眈崛起的世界新勢力戰鬥意志交鋒,所以... 」保羅在用眼角餘光偷瞄工讀生的身影。

我一直笑:「好啦,不用演了,人家已經走遠了。」
保羅扮個鬼臉:「所以台灣的未來,註定要在人民幣公社裏當奴才,Oh Yaa!」
我們同時大笑舉杯,沉下去吧!台灣。裂成碎片吧!地球。

那夜酩盯大醉,分不清楚是店長還是工讀生,或者四周不爽的客人,把我們兩個從速食店裏轟出來。
科科科,連站都站不穩。
科科科,我們互相擁抱。
科科科,我們流淚又大笑,互道珍重。
晚安,祝你好運。

科科科。


2008.04.28.員林.中華壽司餐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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