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彰濱南段,漢寶/王功/芳苑的沿海堤防之外,常見到運蚵車走的水泥路,隨著海砂不斷淤積,舊的蚵架泡不到海水時,就必須廢棄往外圍移棲,水泥粗覆的產業道路也跟著逐年加長,我第一次看到這場景的時候,有點錯愕,這種幾乎筆直入海,直通天際線的路,如果一直走下去的話,會把人帶到離陸地多遠的邊界?漲上來的海水,會不會淹沒回來的路?

幾年前,在心理上,我把自己放逐到,很遙遠很荒涼的邊疆。原因也許是,逃離某個連陽光都無法到達的回憶裂縫,也許是刻板抑鬱的日子讓我抓狂。我的軀體,一樣地上班下班,一樣地吃飯睡覺過日子,但是自己知道,靈魂已經遠離,跟身邊的家人,朋友,同事,都漸漸地不再多說,任何一句非必要的話。

媽媽跟我,話本來就少,那些日子裡,更只剩下「有吃飯嗎」,一句話,來表述一整天的空白與互動。

她還是知道,自己的兒子已經變了,也許白天的偽裝可以唬得過同事,但是長時間的發呆跟頹廢,是沒辦法騙過一個母親的觀察力的。所以,當我夜夜需要靠酒精麻醉才能入眠,有時失了準頭,喝到連床都爬不上去,半夜從椅子上醉酒退醒時,會發現多了一件保暖的外套,密密蓋住蜷縮的上身。

有好幾次,我走進客廳,瞧見媽媽壓低聲音講電話,當她察覺到我的突然出現,就會恢復正常音量跟語氣,跟電話那端開始話家常,雖然只剩下空殼的我,還是聽得出不尋常的鼻音,於是我又像個鬼魂一樣,從門邊再飄出客廳之外。

有一天,二哥回來找我,拿著筆記本站在房門口,我有點窘底收拾滿地雜物跟空酒瓶,清出些空間,挖張椅子出來,讓他可以走進坐下。

二哥攤開筆記本,原來是媽媽要他,拿兄弟們的生辰八字去算命,筆記本裡是摘記下來的運測,關於我的部份。

二哥還欲蓋彌彰地說:「當然是我們四個兄弟都有」

我瞭解用意,跟主角是自己,也知道結果一定是隱惡揚善後的家人美意,人在茫然徬徨無助的時候,求神問卜,是一種過來人都能理解的酸楚。

聽了一長段「別擔心」的命宮解析,後面的幾句話,讓我忍不住激動了起來。

「跟身邊的人較緣淺,註定在遠方富貴福致」

心理防衛終於像垮下來的龐大建築一樣,緩緩傾頹然後急速裂解,沉入淚水之中。

二哥有些慌了手腳,翻開筆記本後頁,持續用他高中教師的職業語氣沉穩地告訴我,要我別擔心,媽已經找到某個遠房親戚的某個朋友,可以幫我辦移民到貝里斯。

我忘了那天是怎樣結束談話,就如同忘記貝里斯,到底在遙遠的哪個天邊地域一樣,只記得,自己心中的一道傷口,開始有癒合的生機。

接下來的幾年,不用上班的假日裡,我大都騎著機車揹著相機,偶像崇拜般地模仿<切。格瓦拉>,巡弋能夠達到的遠方極限。不同的是,日落前後,我會趕回家,回到不願移民他鄉的原點。

隨著時間的過去,機車歲月的風塵裡,反覆咀嚼「緣淺,遠方」那兩句話,我逐漸釋放了心中的壓力,釋放了隨風飄逝的愛怨情嗔。不需要到遠方去尋求富貴,不需要對不願回首的記憶感到抱歉。宿命的觀點,反而解開了繞緊的心結。我探索過滿足,學會了感謝。

對於來這邊瀏覽的諸位,我有些過意不去,自己所拍的照片,寫的東西,拼起來活脫像是,隱性憂鬱症患者的自傳病歷,或是智障自閉的分裂人格對話,這是我的私心,把這裡當做情緒的宣洩出口,希望不會造成別人的負擔。

對於我的家人,我的媽媽,我沒勇氣當面說出來,謝謝你們無私的付出,我很愛你們,也會努力讓自己活得更好。當海水漫過回家的路,請別為我擔心。

可以過得去的。

2006. 漢寶/社頭。母親節的前一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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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alhor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6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