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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.
村子裡的人,全都喚他憨蕃,因為他傻裡傻氣,體型相貌異於常人,眼鼻輪廓又長得像紅毛蕃,活脫是廟裡扛樑力士那付模樣。

但憨蕃的娘可聽不進耳,每回頑童成群嘲鬧,在埕外唱著憨蕃憨蕃,他娘便衝出磚厝,輪起竹掃帚做勢打人,頑童一哄而散,朗聲嬉喚著「憨蕃」字句,煙消般從巷拐間逃逸無蹤。

憨蕃他娘,散髮拄著掃帚,叉腰兀自罵個不停:你們這些死囝仔,怎會明白,我兒是天庭轉世降生的異人,沒來由任你們活糟蹋,小賊鬼個個命定吃矢去!

風吹散了童音與憨蕃娘的罵語,夯土上僅剩落著,厝邊竹葉飄擺的唰唰聲。


二.
村子另一頭,天星宮裡的掌廟執事,給老秀才斟滿茶碗,放落壺把,嘆口氣:「這憨蕃娘實在命苦,保得了遺腹子,偏又是個傻蛋,日日拖磨年年難過呀!唉。」

老秀才舉杯盡飲,抹去白鬍子上的星珠兒,想著事由。半晌才出聲:「咱這廟,開基也差不多三十載了吧?」 執事笑說:「嘿!您裝糊塗不濟事啦?當初,門匾還不都是由您執筆,扳指頭算算貴更幾多,不就清楚了嗎?」

老秀才思量著,那年正月落火,夜半裡巨聲震地,流火在方圓數里內,左近旱田全燒紅了夜空,各庄頭壯丁動員打火,全鄉雞飛狗跳直忙呼到第二天午后才盡息火苗,眾人巡境發見了七顆天外飛來石,大小不一散落四野,平疇裡給搗出了七窪大深坑,濃煙中還依稀可辨,坑底火熾的岩狀表緣。數日內,縣城裡馳來大隊人馬,由保安大人坐鎮調撥兵勇,連夜分處搭棚挑燈,將飛來石搬離田坑,急急拉車全數運走。

老秀才問:「憨蕃他爹,也是那年失蹤的,沒錯吧?」
執事說:「就天公落火那一夜,您老給忘了?後來上頭撥賑災款,大夥照祠堂決議,全數捐出來修這座廟,餘下款項,還轉了些許接濟他家。」

老秀才點點頭:「這大過年的,我該也去他家探望一下。」 抄過拐杖,微顫著站起身來。

三.
憨蕃娘給老秀才開門,老秀才踅進屋內,陰暗一角的桌邊,憨蕃正埋頭忙不抑自顧瘋癲著。憨蕃娘跟老秀才講了幾句,便紅了眼眶:「過些時日,待我走後,看這孩兒怎麼獨個兒活下去。」

她哽咽:「他那沒命的爹,留這歹命的兒,我一個女人家,扛著家擔子這些年,比扛樑搬厝角還沉 .... 閒人都作弄,笑我兒是憨蕃搬厝角,有誰知,真正托樑頂脊的,是我這把將散的老骨頭 ....。」

老秀才一頭安慰她,一頭留意憨蕃的舉止。但見桌面上板凳邊,堆滿刻遍奇怪符號的異型木器、鐵片、盆碗麻索組合起來的無用玩具,憨蕃留意到老秀才的注視,舉首咧嘴傻笑,將手上正在琢磨的方型鐵板,遞給老秀才。

老秀才蹙眉定睛,細瞧鐵板表面,密密麻麻符號橫列,糾扭無章。
憨蕃嘴角淌涎,逕自模糊不清地說著,無人能懂的話語。

「 他們 .... 過 .... 來 .... 」 語句間彷彿夾雜著這樣的發音。
老秀才心生不忍,迴避了憨蕃娘的目光,盡盯著手上宛如天書的鐵板。


四.
告別憨蕃娘之後,時刻已近傍晚,老秀才拄拐杖緩步走回天星宮,心底懸念掛著這對母子,不留神踩空,跌坐在田壟邊。老秀才摀著痛處啐罵,才一抬頭,但見火紅夕陽透著廟頂剪影,人像龍身鳳形尊尊宛若魂轉,全數如活物般翻騰捲動,老秀才掩面驚駭大叫。

回過神,老秀才低頭喘著大氣,心口撲撲跳,再度朝廟頂望去,泥塑陶物哪還自戲人嚇人,瞪視許久後,老秀才終於心安,適才必是血氣衰耄、老眼昏花,伸手摸著了拐杖,拄身立起拍去衣物塵土,暗自慶幸,還好沒被人撞見,這身現世狼狽樣。

掌廟執事正在點燈,遠遠瞧見山門外,老秀才自暮色中跛腿行來,髮散鬍灰,一身泥汙。不禁嘿嘿詰笑,大聲喊:「唷!您老還真勤快,可不才正月初四,您就趕忙著下田幹活去啦 .... 」

老秀才剎然愣住,轟隆想起,天火落地那夜,即是正月初四。

..... 待續 .......


2009.雲林.北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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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.彰化.溪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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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有人真的耐著性子全看完,反應或許我可以理解。我趁年假把《Lost》第四季一口氣看完,被催眠到現實與虛幻難分,心得是,有點臉上三條黑線又牙癢癢--這是很準確的形容詞--決定也來掰個故事,讓劇情可以永遠扯不完,永遠走在正常人預期的邊際之外。

至於本篇後情,恐怕要等《Lost》推出第五季合訂DVD,我又一口氣看完,再來接。
或者,我乾脆飛到 2010 年直接看第六季好了 :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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